散文
□ 王光華
歲月荏苒,我的父親離開人世已經27年了。父親生前的許多往事在我記憶里已變得越來越模糊,然而父親的形象卻一直鐫刻在了我的腦海深處。父親中等身材,背稍顯佝僂,面容和善,戴一副黑邊近視眼鏡,常年穿一件藍色的中山裝,上衣口袋里插一支普通的自來水鋼筆,一個典型的上世紀六十年代知識分子形象。父親1941年生于陜西關中農村的一個大戶人家。解放前,我祖父兄弟三人在渭南經商,做布匹、百貨生意,生意做的比較大,聽村里老人講,以前我們家還修有炮樓,有家丁看家護院,家境殷實,可以說父親小時候沒有吃過一點苦。解放初期國家進行土改、社教運動,我們家被定為地主成分,家族發(fā)生了變故,但對父親也沒有多大影響。1960年父親從陜西省水利學校畢業(yè),畢業(yè)后分配在咸陽乾縣羊毛灣水庫工作,1978年從乾縣調回老家臨潼,在臨潼縣水利局工作, 1987年,原鐵道部第二十工程局在青海省共和縣承建溝后水庫,因單位缺少水利工程師,而我父親又是學水利專業(yè),經我在二十局的一個親戚引薦,父親很快便從地方調入咸陽二十局機關施工技術處。
父親一調入二十局,在機關沒有待一天,就直接奔赴青海,在溝后水庫他主要負責現場技術工作。對待工作,他一絲不茍,兢兢業(yè)業(yè),把單位的事情看的比什么都重要,以前在地方上工作時,父親也是工作很認真,雖然在基層單位也當過小領導,但是每項工作他都要親力親為,他懂技術,別人干事他是有點不放心。在溝后水庫大壩基礎施工過程中,每次綁扎鋼筋或打混凝土,父親都要親自到現場檢查指導,1990年夏季的一天,父親在工地工作,不慎從數十米高的大壩上摔入壩底,造成全身多處粉碎性骨折,生命危急,在當地醫(yī)院經過一番緊急搶救后,父親脫離了生命危險,因青海當地醫(yī)療條件有限,隨后領導安排專人護送父親回咸陽,在二十局醫(yī)院進一步接受治療。父親在去世時,胳膊上還留有幾塊當時在醫(yī)院救治時候留下的鋼板。
父親是一個六十年代初參加工作的知識分子,他工作認真,謹小慎微,可又膽小怕事。1993年8月,溝后水庫發(fā)生嚴重的潰壩事件,潰壩造成當地居民300多人死亡,又因牽扯到民族問題,事故引起了國務院的高度重視,當時中央電視臺等各大新聞媒體對此事件都給予了報道。父親在咸陽知道這一情況后,精神一下子變得很緊張,那段時間,父親整天茶飯不思,成夜晚失眠,他背著萬分沉重的思想包袱,別人勸他也沒有用,他心里很清楚,自己干了幾十年水利工作,大壩出現潰壩,施工方難逃其責。他是負責水庫大壩基礎技術工作,出現這么大的嚴重事件,他心里一時也沒了底。后來父親陪局領導多次乘飛機赴北京、青海兩地,協(xié)助國務院事故調查組開展調查取證,經過半年多的事故責任調查,最終調查結果施工單位無責任,父親懸了很久的心終于放下了。據父親后來說,當時為了檢驗施工所用的砂石料是否合格,曾從工地裝了幾麻袋的砂石料用飛機空運到北京進行檢驗。
父親一生工作勤奮,生活儉樸,與人為善,淡泊名利,在我的記憶中,父親一生除了工作就是養(yǎng)家,再就是父親喜歡讀書,閑暇時也喜歡聽秦腔,高興時也會自己唱上幾句,父親特別喜歡讀史書,父親記憶力極好,他讀過的書幾乎是過目不忘,在工地的時候,茶余飯后,父親總喜歡給工友們講歷史故事,大伙兒也是聽得津津有味。父親性情溫和,這點和我母親恰恰相反,我母親性格剛強,脾氣不太好,我小時候倔犟,在家沒少挨母親的打,父親也許是一直在外工作,很少回家,父親從來沒有打罵過我,在我家真的是嚴母慈父。母親雖然脾氣不太好,但很能干,明事理,在親戚及相鄰中名聲甚好,母親把家里總是收拾的亮亮堂堂,在那個缺吃少穿的年代,我們家在農村也算是上等人家,有了母親這樣能干的一個家庭主婦,父親對家里的事情幾乎就不用操心,他只管在外安心工作,掙錢養(yǎng)家。
1994年三、四月間,父親因感身體不適,從原二十局濟青高速公路工程指揮部(工地在山東淄博市)返回咸陽,在局醫(yī)院檢查,一查發(fā)現竟然是腎癌晚期。父親是一個普通人,他也懼怕死亡,他渴望生命,他更舍不得離開他的兒女親人,離不開他熱愛的工作和同事,半年多的時間,父親先后在西安醫(yī)科大學第一附屬醫(yī)院做了兩次大的手術,又做了放療化療,手術和放療化療讓父親整個人一下子消瘦了許多。父親是性情中人,他在醫(yī)院住院期間,經常有單位領導、同事和老家的親戚去醫(yī)院探望他,每次有人去看他,他都很感動,他當著局領導的面說,他在二十局工作時間太短,給單位貢獻太少,他患病后,各級領導都很關心他,他感謝領導,感謝同志們對他的關心。有時候說著說著竟泣不成聲,父親樸實真誠的話語常令在場的人動容落淚。1994年12月27日夜,父親終因病情惡化,醫(yī)治無效,在二十局醫(yī)院溘然長逝!
往事如煙,而今我也成了五十多歲的人,也有了外孫,我的父親如果還健在,今年他剛好八十歲。父親在他53歲的年紀就早早地離開了我們,他一生勤奮認真、生活儉樸,清正廉潔,沒有好好享受過生活,沒有看到今天這個盛世時代,沒有安享晚年,這是我一生的遺憾。好多年沒有提筆寫我的父親了,逢年過節(jié)與家人在一起,也極少提及父親,父親似乎離我的生活越來越遙遠,今夜寫到父親,暮然間眼眶變得潮濕,旋即便有淚水奪眶而出,我是真的想我的父親了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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